【马图】春天和小兔
/有危机背景 有私设
/我流马图orz
/12岁年龄差 17岁学生图X29岁老师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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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少年班学院的第二年，图恒宇遇到了舍友小徐。
小徐此人，长他一岁，然而二人从德行上看，却是臭味相投——一样的烂。
此乃二人互评，真假未知。不过图恒宇始终认为小徐言而过之——“至少我从来不在学期的第一天翘课。”是的，学期第一天，小徐成年的日子，因此“只好”（小徐语）翘课出逃，喊来图恒宇帮他下午的课答到。然而小徐走时匆匆忙忙，图恒宇同样业务不精。二人出发时同样呲牙咧嘴。
临别赠言，小徐艰难道：“兄弟，苟遭难，务相忘。”
然后又补充一句：“务必的务。”
图恒宇翻翻课表，发现这节是“量子计算机通讯技术”，正是选课时出奇火爆的科目。算上校园网的终极墨迹加持，图恒宇情理之中没有抢上。当时的图恒宇还在纳闷，为什么这么一节理应冷门的课程，名额会供不应求。
据他所知，就算加上少年班学院里零星几个对量子通讯感兴趣的同学，选课的人数应该也远远不及标准额。
难道是为了毕业后快速摆地摊给人算命？
不对啊，那得选量子力学。更何况现在危机的势头被造得越来越大，万一同时有信太阳的和不信太阳的一起来算，应该祝哪方长命百岁？
怕不是要当场裂开。
正想着，图恒宇已经到了教室。眼前人满为患，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醋了。老天，他明明是提前一刻钟到的，竟然只配站座。
看这架势，仿佛量子技术取得重大突破已经指日可待。图恒宇竟然有些人小鬼大的欣慰。
突然，耳边响起欢热情的呼和掌声。图恒宇发现自己想错了。
大家好像都是奔着老师来的。
原因无他，正走向讲台的这个人确实是……帅得很有门道。
图恒宇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，最后脑子里勉勉强强蹦出来这么个词儿。
他被自己逗笑了，低声念着“抱歉，借过一下”一路挤到了前排的位置。少年人一贯长手长脚，这样已经能将讲台位置看得很清楚。
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，这门课的老师叫——马兆。图恒宇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。这两个字的结合——尤其当中的“兆”字，微微触动了他敏锐的数学神经，图恒宇的心活分地荡起来。
好听。这个在他看来过于简洁以至于浪漫的名字被压下去，一个带着窄框眼镜的高挑身影复而占据了他的心。马兆站得很直，服帖的衣领乖乖伏在肩颈处，勾勒出赏心悦目的曲线。墨绿色的内搭宣告出隐约的活力，与这人略带距离感的脸达成了极优良的平衡。
真是造化啊。像一棵优美的水杉。
马兆的语速很快，声线几乎没什么起伏，挂在不高不低的位置上，清晰的吐字好像一首窗明几净的诗。图恒宇有些后悔没有报上这门课，第一节还要被迫替舍友签到。他略带遗憾的想了想“图恒宇”这三个字被念出时可能会有的效果，不由得舔舔下唇。
课程开始，图恒宇听到马兆的自我介绍，不免震惊，中国科学院的项目带头人，对图恒宇来说，这个人耀眼的履历和成果很难和他过分年轻的年龄……或者说样貌严丝合缝地对上。授课时条理清晰，深入浅出，一节课上完，图恒宇像是从一场冷清的梦中醒来，十分意犹未尽。
1
下课后，图恒宇拿着手机走到校园湖边，正好花坛上趴着一只愿意给他好脸色的猫，于是走去摸摸，想着包里还有猫条，坐下喂了两口。然后顺手搜了一篇一作标有“马兆”的论文打开看。
突然，他余光瞥到淡淡的一抹绿。图恒宇低着头，微微扬起嘴角，悄悄对手下的小猫念叨：“宝宝，你去勾引勾引正路过的那个漂亮老师，让他离这里近一点。”橘猫得令，似懂非懂地迈开四方步，向原本只是路过的某无辜老师走去。
图恒宇低着头，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的鞋，一段被微微弯折的脚踝——小猫橘黄色的软毛包裹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，轻轻揉搓，构成一截短小却协调的悖论。
接下来，事情的发展就远远偏离了图恒宇的设想。他垂眸等待许久也不见小猫“班师回朝”，心里懊恼自己惨遭小橘背叛。
然而这样他也没法名正言顺抬头，又等了一会儿实在被磨没了性子，想起等下要回宿舍里写的作业，只好硬着头皮起身——
然后撞进了马兆灰色的眼睛。
马兆从容站起，从包侧掏出湿巾撕开擦手，薄而白的纸张被夹在他的手指间，行云流水像在翻飞。马兆动作不停，开口直接道：“猫条你喂的吗。”说完也没有给图恒宇回答的机会，继续说，“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人把猫送到机构或是找领养。”
应该是怕图恒宇误会，顿了一下又补充：“最近乱。有学校的猫被打了药物伤到学生。如果不送走，最迟半个月，它就会被清理掉。”马兆低头看看，一无所知的小橘正在亲昵地蹭他的裤脚。
图恒宇觉得自己应该说谢谢。马兆把垃圾装回湿巾纸的包装，期间也没有给图恒宇说话的空档，最后说：“你自己注意。”
马兆走了。图恒宇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，直到马兆拐过一个弯消失不见。图恒宇蹲下来温柔地看着小猫，理解了什么叫做“配享太庙”，暗下决心一定给他找一个好主人，不枉费小猫的“一片苦心”。
2
马兆的课是在周一下午，一周一次，图恒宇决定光荣地加入“站座”大军。当天晚上看到疯玩半天，卡着查寝点回来的舍友小徐，图恒宇幽怨道：“兄弟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，马老师永远也没机会在花名册上看到我的名字了，我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……做他名不正言不顺的……”
小徐打断了他：“你有话好好说，别动不动就发疯行吗？什么马老师，今天让你帮忙代签那节的任课老师？”
图恒宇突然不想继续分享他下午品味出的独家感受了，拍拍被子大喊：“总之兄弟我被你伤的很惨！睡觉！”
留下小徐一个人在床下莫名其妙。
这晚的图恒宇怎么也睡不着，索性摸出手机继续看下午没翻完的论文。这才发现在马兆和小猫玩的那段时间里他愣是一页都没翻，页面上大大的“马兆”二字长驱直入他的眼睛。图恒宇一下丢掉手机，羞愤地在床上滚来滚去，竟然很快睡着了。
第二天醒来的图恒宇很是惭愧，在心里对自己澄清：不是马老师的论文写得不好，只能怪他太过心猿意马。
又挨到一周上课，图恒宇去了个老早，坐在前排绝佳的位置上。可惜马兆不是个喜欢上课提问的人，图恒宇等了一节课也没等到大展风采的机会，只能不断折磨手里的笔，让它一圈又一圈的在手指间转动。
一下课，图恒宇就翻开准备好的问题冲向讲台。马兆扬扬眉，放下收拾好的东西，低头看看图恒宇放好的书。
等待的每一秒都很煎熬，图恒宇庆幸现在刚下课，同学们都准备离开
，他不用享受寂静带来的折磨。但是在发现少部分同学都向着他和马兆的位置移动后，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。
因为低头，老师的后颈从墨绿的衣领里脱出，像一根漂亮的柳条，但是不止他，很多同学也能看到。
“这里，这两个的关系你想错了……”
他还沉浸在独家诗句被人翻阅的不满中，没有听清马兆的第一句话，只好凑得更近些：“抱歉，您说什么？”
他和马兆分立在讲台前后。马兆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头，图恒宇感觉自己直直撞入灰色的浅水谭，心都湿漉起来。
然而马兆再次开口还不过两个字，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开始吵闹。马兆果断伸手按灭了屏幕，眼睛都没移一下。把他问题的第一部分回答完，马兆有些抱歉地说：“同学，我现在有急事，我们下周……”
话还没完，被图恒宇递到眼前的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晃了眼睛。马兆停顿一下，给了图恒宇可趁之机：“老师，还好我有备而来。回去……可以麻烦您加下这个吗？”
图恒宇手指着书眨眨眼，话里却十分语焉不详：“老师，这个问题对我真的很重要。”
马兆只愣了一瞬，旋即挑起眉，把纸条叠好收进口袋，微笑道：“好。”
图恒宇看着纸条被严丝合缝对折好，顺从滑进马兆的衣袋，掩盖住嘴角得意的笑，诚恳道：“谢谢老师。”
3
图恒宇顺利加到了老师的微信，问题也解决了，心情很好地对小徐说：“你知道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……”小徐知道图恒宇就是有废话没处讲，立刻打断道：“不知道！跟女朋友打电话呢，你消停点。”
这一下把图恒宇说得索然无味。他挠挠头发，拉开桌子做数学课上留的作业题。
不想图恒宇这一做就是半天，直到第二天吃完午饭的时候，依然有一部分的推导没有搞清楚。下午就要上课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，图恒宇正好发现一间空教室，挣扎了一下还是打算进去再试一试，毕竟做不出来就找一块大黑板从头写到尾……也是数学老师曾经教过的方法之一。
果不其然，写到一半，图恒宇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卡住了。面对着许多行的“不妨设”许久，他最终叹口气决定放弃的时候，口袋里手机一震。
【马兆】申请添加您为好友：试试看把一式和二式看成一个整体，然后完全归纳。
图恒宇抬头看向教室后面的窗子，马兆透过玻璃对他眨眨眼，然后指指后方，示意自己还有事先走了。
图恒宇没有先通过马兆的好友请求，也没有试图追出去找人，而是
第一时间按照马兆建议的思路从断点出又进行了一次推导。
其实一看到那两行字，图恒宇敏锐的数学直觉就告诉他这样大概是对的。但图恒宇从来不是直停步于感觉的人，他一定要去试，直到做出完整、通顺、且正确的答案过程才会停止。
这下醍醐灌顶，图恒宇顺利地推完了一遍。看着正好写满的黑板，浑然一体，毫不拖沓，他忍不住拍下来。
【图恒宇】：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，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。
【图恒宇】：【图片】
【图恒宇】：多谢老师指点！
那边秒回。
【仙女教母】：嗯，会了就好。
【仙女教母】：昨天你的问题，我还有一小时四十分下课。
图恒宇犹豫一下。
【图恒宇】：好的！我等您！
放下手机，图恒宇有些出神，想到了刚才马兆在玻璃后面的那个微笑，好看的眼睛弯了弧度，像两轮雾蒙蒙的月亮。
图恒宇不自觉间一直从讲台走到了后门，直到一声嘹亮的“图恒宇，你干嘛呢！”把他唤回到现实。熟悉的声音，是小徐。
“没事！没看到我正在欣赏我一中午的劳动成果吗！”
我和马老师的。图恒宇给自己补充。
小徐探头进来看一眼，又马上“切”一声走掉。刚刚图恒宇手机差点吓掉了，于是坐在桌子上思忖良久，还是觉得有些大逆不道，乖乖把给马兆的备注从【仙女教母】换回了【马老师】。
虽然……这就是很像仙女教母和灰姑娘的故事。图恒宇被自己吓了一大跳，拍拍脸从桌子上跳下来飞快擦完黑板，逃也式地跑掉了。
那时候的图恒宇还不知道，比喻和暗示，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之一。
4
这天，图恒宇下课后准备回寝室，穿过走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尖叫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。每一个在危机年代长大的小孩都清楚地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。
图恒宇立刻停下脚步，靠近最近的一扇窗户向下看：他们带了燃烧瓶，甚至还有——枪。
图恒宇的心沉了下去。
图恒宇家境算中等，他长大的街区并没有戒备森严的安保。语言上的口角是如何上升到肢体的冲突——有备而来的袭击是如何波及到无辜的普通人，这些他都曾亲眼目睹。又或者危机只是放大了人们之间的罅隙，强行让略有学识或是实力的人挑选队伍，然后被当作工具。而被工具对准的人，他们并不一定是弱者，或许只是不愿参与进危机的声浪，就要被席卷和波及。久而久之——所有的人都会被强制划分，阵营间的关系变成紧绷住的弦。危机在强迫所有人适应暴力。
住宅区和商贸区是重灾区，在此前，高校一般只是舆论的培养皿，争论的始发点，就算群情激愤也会转移阵地，并不会真正爆发过于激烈的摩擦。信太阳和不信太阳的人都知道。知识分子并不会凭空出现，如果失去高校里的学生，那可就真在很大一部分上——失去了国家明天的太阳。
图恒宇小心看了看动向，又侧耳听听脚步，发现他所在的这栋楼，甚至可能就在他的脚下，就有一队绝不可能是学生组成的队伍在四处游荡。
图恒宇深吸一口气，把随身带的书本和笔电分别丢进两间不同的教室，
感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正想就近找个地方藏，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小臂。
是马兆。马兆攥着图恒宇的手微微用力，带着图恒宇跑了起来，图恒宇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倒，马兆在前进间回头看了他一眼。四周墙壁在不断倒退，风声人声器物声响成一片，连成一片稍显怪诞的背景乐。在马兆这一眼里，图恒宇的心悄悄动荡了很多次。
马兆很快回头，他们一直跑到了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三个房间。气喘吁吁地钻进去，听到走廊后方传来紧密的脚步声，图恒宇快速评估了一下关上这门会发出的响动会有多大，最后放弃了关门。
马兆靠着墙缓缓溜下，头几乎顶着侧壁，像一卷缓慢垂落的纱，尽管图恒宇的想法有些不合时宜。图恒宇坐过去，发现自己的心跳响得要命，一声一声捶打着他的胸腔，像是要破土而出的春芽。听到动静，马兆维持着仰头的姿势，侧眸分给他一个眼神，灰色的眸光安静且平淡，图恒宇感到安心，心跳慢慢落了下来。
突然地，马兆把右手轻轻覆在图恒宇的胸前，顿了一下，发现图恒宇的心跳疯狂地重燃起来。正巧门外的脚步声逼近，马兆以为是他紧张，又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紧张，没事的。
图恒宇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抬起手给马兆比划，胡乱画了几下又怏怏放下手。他想说：让我感到紧张的本源不在门外，而是就在我身边。
但……马兆应该不会明白。
不论如何，马兆羽毛一样的轻且令人发痒的手终于放下去了。图恒宇找回正常的心率，静静地看着马兆垂在身侧微微虚握的右手发呆。
很优美的弧度。应该配一件与他严丝合缝的艺术品。
图恒宇一愣，自己总结出两个字：想牵。于是又被吓了一大跳。
终于，脚步声渐渐远去，并没有人来检查他们在的教室。反倒是前排——通过声音图恒宇大概能猜到，他们打开检查前排的所有房间。
幸好马老师及时出现，不然肯定会被发现。图恒宇后怕的同时，又一次想到了被他换掉的【仙女教母】。
外面暂时没什么动静，马兆低且快的开口：“今天有个领导来你们学校，行程暴露中了埋伏，这会逃了，有人说看见他走了这栋楼的东楼梯，所以看到你想往前面躲我拦住了。事发突然，多有得罪。”
图恒宇点点头，突然站起来向门边走去。马兆看了一眼，很快又收回视线，最后还是开口说：“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，可能都不太满意今天来的那位，但是作为成年人，我希望在做出行动决定之前，你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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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恒宇轻轻把门掩上，转身又走回来，打断了马兆没说完的话：“老师，我就是想去关个门。”
“我……都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，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就突然飞来横祸了。”图恒宇扁扁嘴，表现出一副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，“而且老师，我还有整整两个月才成年。”
马兆看了看门，随即短促一笑：“你是还想在这待多久啊。”说着站起身，拍拍衣摆上的灰尘，“十一月一号？”
图恒宇一愣，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的生日：“对，一零年十一月一号。”
然后又在心里回应了马兆的第一个问题：一直待到天荒地老才好。
这次的图恒宇好像隐约有了些预感：在比喻和暗示之后——幻想，正是陷阱的第一步。
5
小徐和女朋友分手了，虽然只交往了两个月，但这已经是图恒宇已知的、小徐单段感情持续的最久时长了。
这对于正在帮舍友跑腿送饮料的图恒宇来说，无异于晴天霹雳。他看着手里的两杯咖啡和一大捧花，心里把小徐千刀万剐了无数遍。回寝路的上，图恒宇拖家带口走得东倒西歪，本来想把花扔掉，想想那个令人肉疼的数字，又认命般继续前进。
太阳公公啊，你说你发烧就发烧，能不能放过这些现在只能养在大棚里的无辜小花呢。图恒宇暗自下定决心，回去一定要小徐赔他买花钱。
由于前几天出现恐怖袭击，现在校园出入口只开放了一个。图恒宇这一身“装备”很是惹眼，一路上频频引人侧目。好巧不巧，刚下课的马兆正走在出校门的路上。
这对于每周一都要精心打扮，恨不得焚香沐浴以表虔诚的图恒宇来说——今天实在是祸不单行。
然而图恒宇又舍不得错过马兆，于是艰难地把脑袋从一大捧花里探出，朝马兆的方向用力眨眨眼。图恒宇的额发被汗微微打湿，蜷缩在额头上。与他相向的马兆很精准地捕捉到图恒宇黑而亮的眼睛，顺势向他走来。
图恒宇的心又开始隐秘地发烫。
马兆转了个方向和图恒宇并肩：“这是……表白失败还是给人跑腿？”
图恒宇愤愤道：“舍友跟女朋友分手，他俩倒没啥事，偏偏就只殃及池鱼！”马兆没说话，把咖啡袋子从图恒宇手上褪下拎在自己手里。马兆盯着图恒宇突然被解放有些无措的手，分明的骨节间横贯两道深深的红印，顿一下问道：“回宿舍？”
图恒宇反应过来，心跳又跃上高频：“对！我要回去先声讨舍友！”只好故作激动来掩饰真的激动：“他连着交往的四个女朋友都没有超两个月的，但是看起来，他又一直处于恋爱状态，自从上个学期来我就一直给他跑腿。其实我觉得……他送礼物并不是出于喜欢，只是……”
马兆微笑着打断：“图恒宇，我比你大了整整一轮，十二年。”
图恒宇终于在老师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。如他预想的一般令人心悸，但后面跟的内容又让他忍不住失落。
马兆看到图恒宇的手指蜷起又放下，在突然的沉默中显得十分无措。
马兆比图恒宇大了一轮，其实这在当今快节奏的亲密关系中并不罕见。图恒宇这一辈的人往往会把“责任”和“关系”抽离开来看，开始和结束都是一时感受激荡出的结果，年龄并不是阻碍。
问题是，马兆出生于黄金年代。他在一个图恒宇只能窥见留影的时代中长大，和他完全迥异。
所以他们确实没有讨论的必要。图恒宇在一路的沉默中说服了自己，让心重新回到“并肩同行”这件事本来具有的喜悦中。
然后，自我说服是沦陷的开端。
6
马兆出差了。
周一走进教室的图恒宇很是沮丧，他像一只规律飘动的蝴蝶，一片叶子——一朵花——接下来还是叶子，可是正当他适应了这一花一叶的规则，却发现前方是一片虚空。
——猛地一跌。
图恒宇从梦中惊醒，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，他谴责自己，却又想起梦中的深渊并不是常俗的黑色，而是更像一篇灰色的棘丛。
他这才发现，马兆已经在不觉间接管了图恒宇世界中全部的灰色。低头挣扎一下，他还是放任自己想起那双灰色的眼睛。
代课老师讲的很好，但图恒宇仿佛变成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幼儿园新生，就这样水过一节课。回到宿舍，面对别的学科并没有再出现这样的状况，图恒宇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发起愁来。
他不知道马兆什么时候回来，但又想如常跟上老师的节奏，于是又翻开今天的内容自学。可惜他睡觉还走神，搜了网课也没有完全解决问题。
只好掏出手机给马兆发微信。他和马兆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的一张照片，他说给小猫取名叫做“汤圆”，马兆没有回。
他心里知道是这个问题太过私人。
于是呲牙咧嘴编辑半天，小心翼翼地发去求教的短信。
对面秒回。
图恒宇一愣，不由得失笑。
好像找到搭讪技巧了。
7
马兆出差期间，图恒宇总是会绞尽脑汁很久，艰难想出些有提问价值的问题来问。小徐每次看到图恒宇对着量子通讯的书和资料就忍不住疑问：“咱俩上的是一节课吗？怎么感觉你……每天都要做这一科的作业。”
图恒宇头也不抬：“对，老师给我留了特别作业，很难很难的那种。”
小徐一脸莫名其妙，每次想要凑近看看，图恒宇又不肯，只好挠挠头不再继续追问。
一直到第三周的周一，图恒宇发现马兆还是没有回来上课，心中失落不已，但是又怕细问对方不回，只好继续对着资料自我折磨，好像这真的成了他的作业之一。
【图恒宇】：【图片】
然而还没等他把提前发给文件传输助手的信息复制过来——
【马老师】：我下飞机了。
图恒宇赶紧把删掉文本框里的内容，忙不迭地回复。
【图恒宇】：那我不问了！等您回来上下节课，课后我再问也来得及！
【马兆】：……但是你拍照的这页，课后习题第七题的答案不对。
图恒宇一惊，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。确认一下确实是没做对之后，图恒宇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哀嚎。小徐虽然不明所以，但也没有忘记幸灾乐祸：“你怎么了？肚子要氦闪？”
图恒宇咬牙切齿：“是我要晚节不保！”
然而再问图恒宇又不回答，小徐环顾四周，再次陷入一个人的莫名其妙之中。
8
这天，小徐刚起床，就看到正在图恒宇人模狗样地打扮自己。
小徐又躺回去，喃喃道：“起猛了……？”
图恒宇听到动静，也不管小徐看没看他，兀自眉飞色舞道：“喜报，马老师这周回校来上课！”
小徐没什么感情的“哦”一声：“那你打扮的这么光鲜亮丽是要干啥？抢他风头？”然后从上到下审视图恒宇一遍，颇为挑剔道：“那就你这张脸，还不太够格。”
图恒宇被气笑了：“照你这么想，我这是去投敌。”
小徐有点没反应过来：“啊？”
然而图恒宇已经跑出了门外，留给他一个花枝乱颤的背影。
图恒宇的礼物就是一本书，要说有什么特别的，里面夹了几瓣花。
看到图恒宇递来的书，马兆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问题。伸手接过发现是白的，而且并不是一本和教学内容有关的书。
马兆问：“这是？”
图恒宇眨眨眼：“送给您的。”
马兆正好翻到夹着花瓣的那几页，浅紫色的花瓣没了书页的束缚，一下子腾空而起，飞得到处都是。
马兆沉默半晌，又把就近的几瓣花夹回书里。图恒宇一直紧紧地盯着他，所以捕捉图恒宇的视线并不是一件难事：“谢谢。但我不能要，还请麻烦你拿回吧。”
这在图恒宇的意料之中，说服才是他今天的重点内容：“老师，我只是想和您分享这一份最渺小的春天。”
图恒宇眨眨眼：“您打开书让花瓣飘出的那一瞬间，对于我来说，这份分享已经是已阅状态。”
其实图恒宇的眼睛很漂亮。马兆和他的身高基本齐平，于是看到自己倒映其中。马兆移开视线：“图恒宇，在现在这个年代，我们已经失去了讨论春天的资格。”
是，在一个连鲜花都无法自然生长的年代——在一个情缘有如露水的年代。在这样一个新芽背弃春天，行动先于思考的年代。因为太阳，因为他们差开的这十二年，图恒宇根本不具备与马兆讨论爱和责任的资格。
图恒宇的眼睛垂下，彻底和马兆错开视线：“那一瞬间呢？包含美好的一瞬间，它是共性的话题吗？古人不是有一句话……叫有花堪折直须折……”
马兆笑了：“孩子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”
图恒宇把头埋得更低，马兆平且快地说：“我已经说过，我们差了十二岁。我不擅长与人讨论诗意的话题，但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比喻，我会说，你身上蕴藏着无数瞬间的可能性。只要你想，你可以拥有无数个美好的季节。”
马兆把声音放轻一些：“但我的需求，是一场完整且唯一的四季。”
马兆把书轻轻放回桌上，最后说：“很抱歉。”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室。
9
图恒宇这才发现，之前他绞尽脑汁创造交流机会，只是一个自己为难自己的蹩脚乌龙，等马兆抛出真正的难题，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具备解答的资格。
人很难相信、并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事情付出行动。十七岁的图恒宇从来没有从家庭、或是关系亲密的人身上见证过漫长恒久的爱恋。经典电影、文艺作品提及爱，总是在夸大人们愿意为爱付出的代价，却鲜少有人讨论，双方需要具备什么，才能使爱成为爱。
甚至于他的父母——包办婚姻，他们承担起了契约带来的责任，却并不能告诉图恒宇应该怎样以“喜爱”作为开端，由此继续展开。更不要提从小因为竞赛和各种集训，图恒宇与家人联络甚少。
图恒宇不知道马兆需要的“完整”到底是什么，他甚至没有找到一个可供观察的有关于亲密关系的普通样本。
马兆像一条古老的河，静而稳地不住流淌，游鱼和水草能随其自然流向前方。偏偏图恒宇是驾驶着快艇的人，他只能带来噪音和四溅的水花。他们如此相悖。
图恒宇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，然而这次却没有人能为他解答。
10
时间依然一刻不停的前进。图恒宇的生活回归正常的秩序。在少年班学院的最后一年，图恒宇开始思考将来的去向，十月中旬，由导师联络，先去了几个师兄的实验室帮忙。为此，他暂时搬出校，住进了实验室附近的一位本地师兄家。对方说还有大概还有两年才回国，让他放心住。因此，稍有些奔波的忙碌。
此外，他给早就做过绝育的汤圆找到了新的归宿。
除去这些，别无新事。
十一月的天气刮起沙尘，风因此锋利，图恒宇迎来了成年的这天。回复完家人朋友发来的道喜短信，图恒宇照常来到学校，这是平常不过的一天。
不过很快，第一件特别的事来了。
图恒宇正在看报告，顶上弹出一个弹窗，他愣住，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。
【马兆】：图恒宇，你那方便多个活物吗？
由于上个月给小猫找领养人时，对方由于临时行程晚来了两天，汤圆在他的住所待了两晚，所以他已经向师兄请示过这个问题。但现在，图恒宇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【图恒宇】：老师，如果时间不是特别长，可以的。
【马兆】：寒假回家吗？
【图恒宇】：回去待一周。然后再回北京，去师兄的实验室帮忙。
对话结束。
图恒宇没有退出聊天框，而是向上翻了翻。他和马兆的聊天记录不多，而且几乎都是围绕着专业问题。距离上次他们交流，已经过去快一个半月。图恒宇叹口气，又切屏回去继续看报告。
很快，图恒宇就知道马兆给他发消息的用意了。
正当图恒宇要离校的时候，许久不见的小徐叫住了他，手里拎着一个笼子，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：“可算找到你了！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！”
图恒宇还没反应过来，小徐就把手里的笼子塞给了他：“有人托我给你的！他还给你留了张纸条，你自己看吧，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！”
然后小徐又气喘吁吁地跑走了，只留下图恒宇一个人在阴风中驻足。
看看手里的笼子，里面竟然装了一只兔子。图恒宇略有吃惊，端详兔子半晌，它也没分来一个眼神。于是索性就近坐到花坛边，把纸片从铁杆上解下来看。
“图恒宇，成年快乐。送给你的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饲养，可以随时退还给我。”
“我相信不论时代如何变迁，饲养者都会把饲养、爱护宠物视作应有之义。不那么恰当地说，人类间的关系一样可以由此推及。因为责任来源于珍视，时代分隔开的，仅仅对是责任的选择。”
翻过来背面也有一行字：“……这并不是一只实验用的兔子。他的耳朵上没有编号。”
落款是马兆。
然后还附了一张看起来像是宠物店提供的饲养指南。
图恒宇坐在忽然乍起的风里，把这张纸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，然后隔着笼子小心地戳了戳兔子耳朵，几次欲言又止想对着兔子表露点什么，最后冷静下来说：“你主人我啊，终于要咸鱼翻身了。”
11
小兔子脾气很好，到家就绕着他走来走去。图恒宇搜了很多关于饲养的攻略，把口粮和兔窝都准备好之后——终于没忍住，把手伸向了兔耳朵。
图恒宇害怕兔子胆小会抗拒他，没想到竟然意外的乖觉，甚至还主动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。
于是图恒宇打开手机给马兆直播今天的兔子动态。
【图恒宇】：【照片】
【图恒宇】：它看起来很喜欢我！
马兆很认真地回复：我把你的照片给它看过。
【图恒宇】：真的吗！那您是怎么说的呀ovo
【马老师】：我说这是我的学生。
图恒宇正在打字，马兆又发来一句。
【马老师】：也是我愿意相信的人。
【马老师】：不过它喜欢你，更大的可能是因为，你本来就是个好主人，值得它喜欢。
图恒宇抱着手机，一下听到自己破土而出的心跳。
这天，图恒宇带着小兔子在草坪上玩，遇到了刚走出校门的马兆。
图恒宇像被烫到一样赶紧低下头，马兆的那句“信任的人”又在他心里飘荡，像一只不断煽动翅膀的蝴蝶，怂恿春天里美好的事物投奔发生。
对美好的追求是春天萌发的伊始，他感谢马兆给予他继续生长的机会和时间。于是图恒宇说：“老师，我觉得我准备好推兔及人了。”
“是吗？“马兆用手里的笔轻轻敲了敲他心口的位置：”那这个节点先给你批过，剩下的继续看你表现。”
马兆把笔插回兜里，接着问他：“等你结束现在的课题，要不要试试来研究所实习？”
图恒宇猛地抬头，又撞进两轮弯弯的灰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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兔子趴在图恒宇的脚边乖乖地听着。
选择责任需要的是勇气，勇气是破除迥异的关键。所以，春天和小兔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故事。
而在马兆的四季里，图恒宇已经占据了仅此一例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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